为了活下去:辽宁丹东七旬老人姜家文中南海讨饭被截返

11月9日,一个七十多岁的维权老人,从天安门往新华门走去,说自己只是想去中南海食堂“吃一顿饭”。刚走到半路,就被警察查扣,送往广场分局,再移交驻京办,押送返丹东。

对很多不了解中国现实的人来说,这听上去像段荒诞段子。但对熟悉维稳体系的人来说,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新闻线索:一个被地方政府“稳控”了二十多年的老访民,再一次在北京被拦截,只不过,这一次,他维权的理由已经退化成了最简单的五个字 — — “为了活下去”。

从故意伤害案被害人,到“稳控对象”

公开资料显示,姜家文是辽宁省丹东市元宝区人。2001年,他在家门口遭遇殴打,被当地修配厂厂长带人围殴致重伤,但丹东市公安、检察院、法院在案件处理过程中被指长期徇私枉法,放纵施暴者逃避应有的刑责。

姜家文网络照

案件三级终结后,2005年9月,姜家文开始进京上访,从此踏上一条漫长的“信访 — 打压 — 再信访 — 再打压”的循环之路。民生观察与维权网等人权网站梳理的个案资料显示,自2005年以来,他先后被非法劳教五次共计五年,刑事拘留五次累计一年多,行政拘留和各种形式的非法拘禁累计超过二十多次,总羁押时间超过一百个月。

在这些记录里,几乎可以看到中国“访民治理”的全部配方:劳教、刑拘、行政拘留、黑监狱、强制隔离、截访押解,每一种手段,他都经历过。

进入近十年,随着大型会议、冬奥会、二十大等“敏感节点”密集,他成为典型的重点“稳控对象”:2013年前后,他在北京南站被辽宁政法委书记亲自带队截访围殴,送久敬庄黑监狱关押;

2020年,因在网上转发河北退伍老兵打死截访者的视频,在北京公交车上被查扣,以“寻衅滋事”先刑拘后行拘;

2021年、2022年,多次在公安部信访接待室门口被驻京办与当地公安联合绑架,押返丹东,以“防疫隔离”“疫情管控”为名关押在所谓隔离点和招待所。

在人权团体的记录里,他被称为“劳教冠军”“被稳控样本”;在丹东市的维稳台账里,他则是一个必须长期盯防的“不稳定因素”。

三年多“稳控”与伙食费停发

如果说前十几年的打压还主要集中在剥夺人身自由、贴标签、制造案底,那么最近三四年的做法,已经明显指向另一条极限路线:通过掐断基本生存资源,把一个上访老人的生活一点点逼向崩溃。

2022年起,姜家文被强制从北京押返,稳控在丹东市东和招待所一类的临时安置点,据报道,这种“稳控”一稳就是三年多。

所谓“稳控经费”,在很多地方有一套专门的内部标准:为截访人员、陪同人员支付高额补贴,为驻地旅馆、招待所支付房费和伙食费,人权报道中曾披露某地截访人员每月靠“维稳出差”年入数十万;相对应的,真正被“维稳”的访民,却被丢进条件恶劣的宾馆、隔离点,用最廉价的伙食打发。

到了今年7月,局面出现了新的变化。《大纪元》等媒体披露,姜家文公开控诉丹东市元宝区书记左忠鹏:在将他长期稳控在招待所并禁止进京的同时,当局又停发原本用于维持生活的伙食费、停发低保、不给住房补贴,导致其生存陷入困境。

“稳控在地方三年多,伙食费说停就停。财政紧张成了挡箭牌,人命就成了可以挪用的预算项。”一位熟悉丹东情况的维权人士这样评价。

按照你提供的最新信息,从去年开始,姜家文每天60元的伙食补贴已经被丹东元宝区政府以“财政紧张”为理由停发了一年零一个月;同时,他每月本就不高的低保再被扣去一百元,只剩六百七十元。对一个七十多岁、疾病缠身、一直被限制行动自由的老人来说,这几乎等于被推向生存线外。

停发伙食费,本来是监管机关对在押人员都不敢触碰的红线。看守所的伙食差,可以被抱怨;伙食费被挪用,可以被举报;但把“伙食费”变成一种维稳工具 — — 该关的时候报高价,该放的时候直接抽走 — — 这就不仅是治理失衡,而是彻头彻尾的制度性凌辱。

从“要说法”到“要吃饭”,一条被压扁的维权路径

在这样的背景之下,11月9日发生在天安门 — 新华门中间那段路上的一幕,就不再是“异想天开”,而是被一步步逼出来的结果。

根据你发来的情况梳理,当天上午11点左右,姜家文从天安门方向步行,准备前往新华门,再继续往中南海方向走,他对外界说明的目的非常直白:丹东市元宝区长期停发伙食费,各部门推诿不解决,自己在人家借钱吃饭借了一年多,低保被扣,生活无以为继,所以想到“到中南海食堂要饭吃”。

这不是一句玩笑,而是一种极端表达:既然地方政府可以肆无忌惮地扣押他的伙食费,地方财政又可以在“稳控预算”上大手大脚,对一个上访被害人连最低生活费都拿捏,那就干脆去中央权力象征的食堂门口,把“吃饭问题”直接端上桌面。

结果是可预见的:他在天安门至新华门的路上就被警察拦下,查验身份后带至广场分局,再按照早已熟悉的流程,移交给辽宁丹东驻京办,随后押送返回原籍。

这套流程,从程序到动作,都极其熟练:

先是敏感区域的密集布控,实时筛查所谓“重点人”;

再是派出所、分局的简单登记,迅速通报驻京办;

最后由地方截访人员接手,押返、隔离、稳控,再次回到招待所、旅馆、黑监狱。

姜家文被扣下的不只是一顿饭,而是最后一条通过合法渠道向中央表达求助的路径。

长期的人权报道已经揭示,像他这样的访民,早已被禁止进入国家信访局、公安部接待室,身份证一刷,系统提示“重点稳控对象”,门口的保安、警察便立即将人“请离”;地方则通过驻京办、截访点,把人一层层往下拖。

从“要说法”到“要吃饭”,是一个维权路径被压扁的过程:法律程序被剥夺,信访渠道被封死,媒体监督被消音,最后,诉求只剩下最基础的生存问题,而连这个问题,都要在天安门到新华门中间那段路上,被粗暴打断。

财政紧张与“维稳豪奢”的残酷对比

在丹东元宝区给出的说辞里,停发伙食费的理由是“财政紧张”。然而,同一时期,关于地方政府维稳支出、截访费用的揭露,却形成了刺眼的对比画面。

人权报道曾引用截访人员自述:某些地区给截访人的标准是,工资补助六百八十元,旅馆费五百元,伙食费两百元,交通费八百元,市内交通费八十元,一个月出差截访下来,轻松拿到五六万,一年就是六十多万。

在另一篇关于姜家文“被强制隔离”的报道里,他自己透露:被软禁在所谓“隔离宾馆”期间,每人每天的费用按一百五十元从财政列支,但实际伙食质量只值三十元左右,去年每天一百二十元还偶尔有水果,今年提高到一百五十元,反而连水果都取消了。

这两组数字放在一起,就能看出“财政紧张”的真实含义:

对维稳体系而言,钱一直是够的,甚至多得可以支撑一个灰色利益链条;

对维稳对象而言,所谓的“伙食费”既可以被层层盘剥,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抽走。

在这样的财政结构之下,像姜家文这样的维权老人,命运早已不是“权益得不到纠正”,而是被当成一笔可以任意调账的支出项目:需要压下时,多给几个截访名目;不想管了,就以“财政紧张”为由,停发伙食费,直接把人推回自生自灭的境地。

谁在为停发“伙食费”负责?

如果把视角从姜家文个人拉高一点,这起事件至少暴露出三个必须被追问的问题:

第一,丹东市元宝区政府以“财政紧张”为名停发伙食费、扣减低保,是否经过任何公开的程序与审核?

老人的生活补贴是否属于基本民生保障范畴?如果是,这种截断是否违反《社会救助暂行办法》《最低生活保障条例》的基本要求?即便在体制内部,它也至少触碰了“保障困难群众基本生活”的政策底线。

第二,在持续三年多的“稳控”期间,当地财政到底为此支出了多少经费?

这些经费,是如何在“旅馆费、伙食费、交通费、补助费”等名目下被列支的?

相比之下,发给当事人的生活费到底有多少,又被停发了多久?这笔账,纪委、审计、人大是否做过哪怕形式上的监督?

第三,对一个因故意伤害案上访二十多年的老人,地方当局有没有尽过哪怕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“纠错”责任?

从民生观察、维权网、大纪元等过去二十年的报道来看,地方机关对这个案子的处理路径始终高度一致:不查案情,只处置人;不解决冤情,只升级维稳。

这已经不仅是个别公务员冷漠的问题,而是整个治理逻辑的颠倒:信访制度本该是矫正错误、修补正义的渠道,却被彻底变成了控制和清除“麻烦人物”的工具。维稳预算本该用来防止社会冲突升级,却被用来养一套围堵访民、压制求助的灰色队伍。

一个人的孤身行走,照出一整套体制

11月9日,姜家文从天安门往新华门方向走去,他并没有举横幅,也没有喊口号,只是准备去权力中心的食堂讨一顿饭。

对一个维权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来说,这是最低限度的表达;对丹东元宝区政府来说,这是长期停发伙食费之后的必然结果;对整个维稳体系来说,这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风险 — — 哪怕是一位拄着拐杖、眼睛几乎看不清的七旬老访民,出现在中南海附近,也被视为一种“威胁”。

所以,他很快就被查扣、带离、移交、押返。这套熟悉的动作,再一次精准地运转起来。

真正需要被追问的是:

当一个人只剩下“去食堂要饭”这一种表达方式时,这个社会的制度究竟出了多大的问题?

当地方政府敢于随意扣押一个维权老人的伙食费时,谁还敢相信“民生保障”“法治中国”等宏大口号?

当监管机关连在押人员的伙食费都不敢乱动时,丹东元宝区政府凭什么觉得可以对一个被稳控的老人为所欲为?

姜家文的这次北京之行,又一次被截断在例行的程序里。但事件留下的记录不会那么快消失。对外界而言,他不只是一个被反复抓捕、软禁、截访的“老访民”,更是一面照妖镜,把中国信访制度与维稳体系的真面目照得更加清晰。

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很难预料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只要案件没有被真正纠正,只要这套把“财政紧张”当成挡箭牌、把“伙食费”当成筹码的维稳逻辑不被拆解,就还会有更多人,被迫走上同一条路。只是,到那时,他们是否还能走到天安门与新华门之间的那段路,已经变成一个未知数。

原文来源:自由宪政联盟
原文标题:一个七旬维权老人被逼去中南海讨饭:丹东‘财政紧张’背后的残酷维稳现实

本文转自:TNT时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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